10/23/2006

盛夏南湖【下】永恆的國度

【6】天梯


  沒有強烈的陽光,但是我全身冒出的都是冷汗;風與霧爬上冰斗的碎石坡抬升從身後襲來,我的雙腿的疲累就快到達身心所能承受的臨界。一步、一步、再一步,我仰望著碎石坡頂高高舉起的引路鐵牌。

  當我的視線穿過稜線的最頂部邊緣、越過陡坡最上方最後一顆白石的一刻,我滿身顫抖,身體倚靠著登山杖大力的喘息。狂風掃過我的雙頰,而眼光乘著氣流飛去,最後停在高原的盡頭遠方的群山之上。

  這就是南湖了!南湖,永恆的國度!




  從中央尖山再度回到營地時,天色仍早。明天將是這一趟行程中最累的一場硬仗,我們想要早一點出發,因此一回到營地,我們便找尋著明天要走的山徑。對著記錄看著地圖,我們左看右望,尋找著河水對岸可能有山徑的地方。

  當我們找到布條與上方的拉繩了,乖乖!這是怎樣的路啊!有一句話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眼前的這一條路,還真的是垂直往上看來是要直達天聽了!山徑是一條還未成氣候的碎石溝(也許五百年後會成為一條真正的溪溝),看來是要踩著陡峭的崩坡然後再攀上橫渡幾乎垂直的岩壁,看起來真是噁心。看到路況這樣,我們就決定天亮再走了,以策安全為先。

  不過翌日我們真正爬上去之後反而又覺得還好了,因為走完了那一段橫渡的岩壁後接連而來的是望之令人腿軟的無盡的陡上。一段又一段、永無止盡的陡坡總是會在爬上一大段到達視覺盡頭的大樹後,又在前方在出現一個。這樣漫漫長長的上山路並沒有很明顯的轉折或特別突出的地形,我們很難從地圖上得知我們到底走到哪裡了。地圖上有一段是等高線較密的,有一段是等高線較疏的,但走起來怎麼樣感覺都是陡,陡到後來,都頭昏眼花了。

  台灣高山的縱走路線常常都是這樣的,山屋建在溪溝或溪水旁邊,因此前往山屋或離開山屋,都要走一段很陡的山路,才能到達稜線。這一段路也是這樣的。我們六點開始行走,八點半才到達稜線上方。而路徑即使接上稜線了,看到了箭竹草原,但這並不代表陡上就此結束了。台灣的登山客們常常用「天梯」來形容中央尖山的碎石坡。但走過中央尖溪上南湖圈谷的這段路,我想更有資格喚做「天梯」。

  這條天梯是漫長而艱辛的道路,雖然一路上有許多不同的景致或地形變化:也許是巖石疊立的二葉松林,也許是廣裘開闊的稜線草原,也許有幽深緲遠的溪谷、有法象威儀的尖峰⋯。但是這一切的一切,都被形同天梯的陡坡,沈重無比的步伐遮住我們的雙眼。總是在匆匆一瞥山川景致,輕輕的嘆了口氣後,再背起疲累的身軀又繼續趕路,連拿出相機的力氣都沒有了。

  莫說我們這一趟路走的太沒有品質,因為從南湖圈谷到中央尖溪溪畔的這一段路,只有零星幾個克難的營地或廢棄的山屋,不但沒有固定的水源,甚至現在是雨季過後的第三天,連個雨後積水的看天池都沒有,我想大概也只能這樣認命的走下去了。

  時近中午,烈日逐漸被盤旋的雲霧氣流所掩蓋。在一陣要命的冰河碎石流坡陡上之後,竟然就到了南湖南三叉口。這真是讓人喜出望外啊!原本預計十二點半才能走到這裡,結果我們竟然提前了近一個小時,走半休十的策略果然有效!簡單的打理我們的午餐之後,就往南湖南、巴巴山邁進!



          〔小護士橫渡巴巴山岩壁〕



【7】冰河王國

  當高度逐漸往上攀升到海拔三千公尺的地區,就會進入第四紀冰河所雕塑的高山世界了!這是以南湖大山為盟主、眾山群谷所簇擁的冰河王國。當我們接近南湖南峰登山口時,在越來越奇異的岩石地景中,很明顯的就感受到一股特別的氛圍,這種感覺和以往我們所登過的高山迥然不同。

  南湖南峰的山頂,就在登山口附近,從登山口至登頂,僅僅只要十分鐘,甚至可以說是不知不覺就會走到山頂了。此時雲氣已經完全的掩蓋住南湖大山的身影,我們無法從這個角度看南湖大山,不過另一個方向的中央尖和聖稜線卻都還是晴空朗朗,展望還算不錯,但不會太特別。真正要體會到南湖南峰的雄奇,得走到巴巴山之後才能知曉。

  從南湖南峰到巴巴山,有兩公里左右的距離,路程大概要花上三個小時。因此很多人為了趕路,會捨棄掉巴巴山。現在時間還早,我們當然是不能夠放棄的。在南湖南峰山頂沒多做停留,便往巴巴山前去了。

  往巴巴山的山路上,必須上上下下經過四、五幾個連峰,也不算很輕鬆。現在正逢霧氣瀰漫,走這條山路的感覺,不禁讓我聯想到五月南二段的轆轆山,也是一樣霧中上下的漫漫山路。大約經過第三個山峰後,就會來到巴巴山山屋遺址。

  這個山屋藏身在兩峰的鞍部之中,一個略成圓形的森林谷地。這一個森林,幾乎是我所看過的森林中最美麗的!一棵一棵姿態優雅的冷山或圓柏,立在前後層次各異的岩石之上。而森林底部,並不是只有常見的玉山箭竹,而是一種特殊的苔蘚類植物,在大石頭上滿滿的厚厚的鋪上了一層好,像柔軟的碧綠色的地毯。山霧緩緩的拂動樹梢,此刻的我們,就像進入了童話世界,誤闖仙人隱居的莊園。



        〔巴巴山屋遺址苔蘚森林〕


  進入巴巴山之後,又是另一個美麗的高山世界了。這裡可以看到許多明顯的冰河蝕刻、然後在遭受風化作用所產生的地形。走在寸草不生的岩壁或稜線上,山風薄霧吹過耳際與身軀,如憑虛御風而行。

  而此時若往北看去,正好可以望見南湖南峰的山形如刀尖般拔地而出,凌空朝天刺入雲霄,百岳之名可說當之無愧。只可惜霧氣漸濃,我們是在通過登頂前一個較不穩定的地形石才望見南湖南峰的。待我們走到山頂較安穩的地方,南湖南峰的山形早就隱身於濃霧之中,再也無法窺見了。

  我們回到登山口之後,才大大的休息了一番。畢竟走了一整天的陡上,精神體力幾乎用罄,疲憊的以靠在自己的大背包上,渾然不知接下來的路可還漫漫迢迢呢!

  南湖南峰與南湖大山之間是一條嚴峻而破碎的稜線,因此路徑在此轉為稜線東方腰繞而行。也許是心理放鬆,以為到了南湖南峰,離南湖圈谷就近了;也許是一個上午共一千兩百公尺的陡上讓我們體力耗盡,這一段腰繞路走來,真是無比的艱辛。

  我們必須先翻繞上主稜,這一段路都是巨大的岩石, 一些看起來有一點擦痕,也許是冰河遺跡。而背著重裝在大石頭間上上下下的著實辛苦。更要命的是翻嶺之後就是急迫的陡下,越陡下我們越心驚,下的越多,等一下我們得補的更多啊!這一段大石頭陡坡,大約得下降一百公尺,陡坡的盡頭是美麗的圓柏森林,這一片森林,我們後來稱它是惡夢的森林。

  這一片「惡夢的森林」其實並不醜陋,相反的,它非常的美麗。此刻我們的飲水已經快要用罄,而這森林中路徑是要陡不陡的漫漫長坡,每每看見遠方已經是最高點了,等到我們走到那邊,會發現那根本只是肩狀突出,或是又要下降到某個山坳淺谷。迢迢長路,走到後來,都已經分不清現在到底是夢是清醒了。

  好不容易,走到一片開闊的碎石平原,這裡看起來很像大水窟山南方的某片荒原,在霧中有一種蒼涼的壯美。穿過碎石原、再度進入一片森林,哇!南湖池山屋遺址就在眼前了!據說南湖池山屋跟巴巴山屋景致類似,一樣都非常美麗,如今看來果真是如此,都是苔蘚遍佈的圓柏森林。但是巴巴山屋的森林感覺上比較精緻,而南湖池山屋感覺比較粗獷,各有各風格之美。

  但是最讓我們高興的是,我們已經走到了南湖池,這就表示我們與南湖圈谷只剩下半個多小時的距離了!



          〔南湖南的崩石坡〕


【8】南湖,永恆的國度。

  劇情往往沒有這麼簡單,總會在接近完美結局時,突然來個回馬槍。走出南湖池所在的森林後,出現一個不大不小的冰斗。不同於森林的悶熱無風,由於地形的關係,旺盛的氣流狂風夾帶濃厚的白霧,讓我們必須小心翼翼彼此跟緊的行走,怕會在霧中失去方向。

  最後,到一個又是陡坡的碎石崩面。我暗自想著,這應該是最後一個了吧,心頭一橫咬著牙根,跨步向前去!

  這一面天梯路的臨去秋波,在它的面前我幾乎要投降,第一次,我爬山感到精神體力近乎耗罄,我感到身體的熱量從我身上沒有衣物遮蔽之處,被那些從身後吹來的風毫不留情的帶走,但是我的身體力氣卻早就快要被掏空了。

  濃霧中我看不見前方的道路還有多遠,記錄上說高度大約五十公尺,一步、又一步,我只能用不可靠的直覺來猜想。也不知走了多久,終於看見前方霧中有一根高高立起的東西,我直覺那是三插口的鐵牌!我高興的歡呼大聲跟小護士喊叫!如果是以前的習慣,我一定會快步奔去,只是這一次,我連最後的十公尺衝刺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一步一步的緩慢爬行。事後我看了記錄,這段路我們其實只走了二十分鐘,但感覺卻像是數小時般苦長!

  最後,等我的視線終於越過了稜線頂端,我看到了南湖的群山和圈谷,這是偉大的南湖,永恆的國度!

  狂風只到稜線的另一面,雲和霧也是,都只在我身後呼嘯直升而上。當我踏上南湖的土壤,天地平靜無風,最後的夕陽照出了南湖東峰、陶賽、馬比杉的稜脈,雲彩狂亂不羈的在天際線上空揮毫。不同於方才的混亂與辛苦,此刻這壯美而大氣的群山,正以萬年不變的靜謐與我對語。



         〔寒漠高原盡頭的南湖東峰〕


  我們在這裡休息良久,接下來的道路,終於可以讓我們鬆一口氣了。黃昏的南湖群山圈谷,真是美麗非凡。每一棵圓柏或杜鵑的姿態,都像是刻意雕塑的盆景,相間著盛夏的奇花相互爭豔,再加上環伺的眾山峻嶺 ,這簡直就不像是人境,這應該是諸神的居所、上帝的花園。

  南湖圈谷山屋就在圈谷的盡頭,一棟精緻小巧的紅屋頂屋舍,後面還有幾棵高大美麗的玉山圓柏,可謂人間仙境。我遠遠的就看到一個藍色的人影在山屋門口,心中暗自有個底了,等我走進一看,果然跟我想的一樣,是我弟的學長志銘。

  因為事前就已經知道彼此都要來南湖了,因此不會說特別訝異。但這畢竟是颱風天過後,他們也還是上山了也是小小的嚇了一跳。與他同行的還有以前隔壁實驗室的鴻祥,四月初的時候我們曾經一起拜訪過奇萊主北,現在又再度相遇,實在是有趣。

  之後我們就跑去山屋外面看圈谷日落。從山屋外面往西看去,是一個冰河侵蝕的U形谷,而聖稜線就在兩山向對的寬谷之中。雖然今天沒有氣象萬千的雲海,但是此刻的天空雲霞雕色、日暮輝煌,一樣是憾人心魄的美景。

  等到夕光漸暗去,黑夜翩然的降臨,華美的圈谷之夜才正要開始。儘管在事前就已經對圈谷的星光寒夜有過各種幻想,但真正身處其中,才知道這些想像都不足以和圈谷的夜空相提並論。

  看完日落、吃過晚餐後,我們才出去看星星,但是一推開山屋的大門,就足以令人震攝:背景是耀眼的天幕,兩側是偉岸的山崖。之前在武陵四秀時第一次體認到星光的模樣,而此時眼前的圈谷星空,才真的是無與倫比華麗的極致!行走在圈谷的道路上抬頭仰望,銀色的星光映出山脈的風骨,天象垂麗、地形鋪理。雪白的岩壁與遼闊的銀河一同閃爍著光芒,偶然飄過散著逼人寒氣的薄霧,讓冷冽的高山之夜有著神性的夢幻。

  今夜的山屋人數眾多,我們早早就熄燈入眠,畢竟累了一天,而且我們也想要看偉大的南湖日出的模樣。



            〔圈谷晨光〕


  翌日,果然又是一個滿山晴空藍天朗朗的好天氣。雖然因為小護士身體不適而晚出發了些,我們未能趕上山頂的南湖日出,但是冰河U形谷的晨光絕色,也是讓我們驚嘆不已的!

  為了躲避可能侵台的悟空颱風,我們取消了馬比杉山的行程提前一天下山,這也使得我們今天變得極度輕鬆,得以細細品味南湖的山水壯闊之美。

  我們用一整個上午的時間,慢慢的在上下圈谷之間繞行。早晨陽光的南湖大山山頂極為壯觀,山頂展望絕佳,對面的雪山聖稜、遠方的玉山,還有如槍尖的中央尖山,各式山形之美在此極盡的展現。

  而南湖東峰下的寒漠地形更是一絕。據說這是台灣唯一的寒漠地形,行走在上面,星星老師說那邊很像外星月球的表面,而我聯想到的是亞歷桑那的公路上的礫石荒原。不過我們後來在那邊看到倒臥在地上的雨量觀測計,這就真的像是墜毀在外星的探測小艇了。

  在南湖東峰的山頂,我們巧遇了台大的山友,好玩的是,這個山有曾經在馬博山屋遇過賴小派,續上次我在南二段愛玉亭與到收留賴小派的竹科山友之後,我又在南胡東峰的山頂遇到一個,看來賴小派的仇家還真多啊,哈哈哈!



          〔行走在南湖上圈谷〕


  最後我們往東峰北側的山徑走向上圈谷。如果說南湖是台灣山岳之美的極致,那上圈谷就是集所有南湖的美之大成!我曾拜訪過美國科羅拉多、優勝美地的國家公園、中國、日本的國定公園;也曾走入澳洲的曠野大地,歐洲阿爾卑斯的瑰麗群山。而這裡,南湖的上圈谷,跟那些千里之外的勝地相比毫不遜色。

  在蔚藍的晴空下,在高山草原、古老的圓柏森林懷抱中,走在這裡我近乎是激動得心蕩神馳,微微的顫抖而不能自己。這已經是超越幸福感、超越快樂,甚是超越信仰的一種情緒了,怎麼會有如此美好、如此動人的土地呢?如果有神靈,祂們必定居住在此;如果有天堂,那也同樣必定在此了!

  我們發現翠綠色的草坡邊緣有一泓清泉,我們上前去掬水痛飲,嗯,果然是美麗之地的美麗之泉!從此上圈谷的泉水就融在我的體內和血液一起流動了,而南湖上圈谷,也將成為我的夢想盤旋之地,將來我必定會一而在、在而三的拜訪這裡。



          〔南湖圈谷U形谷〕


        〔今年最後的南湖柳葉菜〕



【9】預見,足跡在天涯

  中午回到山屋,和志銘相互道別之後,我們就要循他們的來時路回去了。踏在南湖北峰下的碎石坡上,我們看到了兩朵盛開的南湖柳葉菜,這應該是今年的最後兩朵了,帶著緋紅色的祝福,揮別永恆南湖、永恆的國度。

  當我們踏上圈谷最邊緣上的南湖北峰,就真的要離開這上帝應允的美麗國度了!這時霧氣霎時升起,只能從雲隙間看到一點圈谷的身影。走上五岩峰之後,深深白色的濃霧撲天蓋地而來,之後南湖群山就這樣藏身在雲裡,一直到我們走到審馬陣山屋,想要等待審馬陣水池池畔著名的南湖日落,但祂再也沒有露臉了。

  隔日我們回到公路上,回到人類的塵囂世界。來迎接我們的是好友小彗還有星星老師。我們在車上聽星星老師講著幾十年來南湖的大小故事,也得知上圈谷的泉水是可遇不可求的機運,他說他拜訪南湖十數次了,還不曾遇過上圈谷有湧泉!

  這時我望著車窗外,下午蘭陽平原充滿溼潤的水氣,連近一點的丘陵都看不清楚。此刻的南湖應該還是浮在淡淡氤醞上吧,還是飄著與霧鎖萬壑群峰呢?南湖啊南湖,遠在天涯,卻又容易親近,下一次我想要很細緻的探索南湖山區所有的峰頂與山谷,到時會不會發生什麼樣的奇遇呢?



        〔南湖溪畔,我的SCARPA〕


       〔南湖大山,我和小護士的登頂照〕

10/11/2006

盛夏南湖【中】更上中央尖


           〔南湖溪水勢滔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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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越嶺之路

  離開山屋後,馬上就進入多加屯山。由地圖上看起來,多加屯只是一條平緩稜線,但真正走起來卻是上上下下,不算太輕鬆。而清晨露水下的陡滑山徑更是處處暗藏陷阱,行走時我不慎在某個樹根上不小心滑了一跤,使得手指當場受傷了。評估後覺得並不會影響行進,於是仍照著原本的路線規劃向前行。

  跌跌撞撞的來到了多加屯山與審馬陣山之間的木杆鞍部,這裡是北一段環型縱走的終點與起點,在這裡,我們期許著五天之後能夠順利的再度回到這邊。一般的順走的行程,都是到了這裡後繼續往上,先到審馬陣山、南湖圈谷之後再沿著南湖南峰西南延伸的稜線下切到中央尖溪溪谷;以一天的時間輕攻中央尖山之後再循南湖溪回到木杆鞍部。我們的行程恰恰好相反,先從木杆鞍部下切往南湖溪去。我們的行程其實是比較累的,因為從中央尖溪上到南湖圈谷,有一千兩百公尺的陡坡,加上一些上上下下的高度總和,也許接近一千六百公尺呢!

  那為什麼我們要這樣自討苦吃呢?那是因為此刻在中太平洋上空有一個相當大型的擾動,雖然還未發展成熱帶低壓,但根據JTWC或JMA的預測都有可能成為颱風的。雖然說這兩家的預測均不會對台灣造成影響,但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我們便想說把難度較高的中央尖山先完成了再說。南湖圈谷雖然位居深山,但路線平緩直接,使得一天之內從圈谷山屋下到思源啞口的公路是相當可行的。

  為了完成這北一段這整段的縱走,我想前面辛苦一些應該是無彷,而且我們只有兩個人,對於時間的調配上是比較機動容易應變的。

  但是啊,原本以為只是稍微辛苦了點,誰知道....



      〔林木清新的中央尖溪〕


  從木杆鞍部往下切不久後,就會接到溪溝路了。這是地圖上也沒有畫水線的小小溪溝,此時正逢雨季過後,走一小段路之就遇到溪水了。這樣會使得行進難度增加了一些。但這畢竟是支流,所以水量也不可能太大,都還在輕鬆愉快的範圍內。

  但是啊,當我們抵達南湖溪山屋前的南湖溪主流,看到這樣的溪水真是不禁傻眼。一般的記錄上是這樣敘述的:南湖溪的溪水乾淨清澈,水深及踝....,可是現在在我們眼前的,是一條聲勢滔滔的兇猛大河。我踏上河水邊的石頭上,看著對岸的南湖溪山屋與眼前湍急的水勢,用登山杖試探一下深度,嗯,我想應該至少到腰部以上吧。儘管指引登山者的布條在眼前飄啊飄,但遇上這樣的兇猛水流我想強行通過是相當不智的。於是我向上游探去,看看是否有更好走的水路。

  從這裡往上游看,河右岸有一個崩坍地形,看起來河床開闊得多。等我走到該崩坍地的下方,果然跟我想的一樣。這裡因為有崩坍地形的關係,堆積了一些土石,使得部份的溪水能夠從河床大石縫下流過,溪水於是淺了一些。確定路線後,我們便快速而小心的通過該崩坍地的下方,越過及膝的溪水,到達了南湖溪山屋。

  這一個山屋是早期建造的木屋形式,從外觀看起來已是相當老舊了,被茂盛的芒草從簇擁,周邊可供紮營的空地並不大也不多。我想若是人數眾多的話實在有一些麻煩,可能得整一下芒草叢吧。山徑在山屋後方,必須越過一個山嶺之後,才能到達中央尖溪。這一個山嶺,從地圖上看來並不特別陡峭,記錄上也無多著墨,但是啊,這一段路卻是我此次行程走的最為痛苦的一段路。

  不知是太久沒有爬山,或者是前一陣子轉職的關係搞得我心力交瘁,我覺得這一次我特別容易口渴,從以前的省水機變成浪費水資源的大水牛了。在南湖溪山屋時,因為我不太想要背太多水,所以對著溪水入喉猛灌。雖然說我在大口大口享用時有稍微遲疑了一下,不知這樣作會不會因電解質失衡而抽筋,結果就是莫非定律在此時毫不留情的發生了!

  大略在攀升兩百公尺的高度之後,我就已經覺得大腿肌肉有些不適了。當下我馬上跟小護士拿了些鹽巴加水飲用,但是卻是為時已晚。在上到稜線之前,終於我的大腿肌肉擋不住電解質失衡下的劇烈使用,很不幸的爆炸抽筋了。大腿抽筋之後所能作的,就是休息與按摩。雖然再處理後我的情況有所改善,約十分鐘後我又能再度行走,只是這段稜線路仍是上上下下的,只要一有長一點的上坡路段,我必定會抽筋一次!而每次抽筋都要花上十分鐘才能恢復,情況頗糟,只能說幸好我是在快要走到稜線上才抽筋的,不然在時間上會更加的難以控制。

  這痛苦的越嶺之路,終於在走到地圖上標明x2712的越嶺點後,讓我解脫了,之後就幾乎再也沒有上坡路段!附帶一提,過了這個越嶺點之後的二葉松林竟然手機可通,真是太神奇了!原本想說今日都在溪谷中上下打轉,是打算沒辦法知會留守的,結果還是能夠通話,北一段果然是全段幾乎都無通訊問題的奇妙路線。

  之後都是非常舒服的二葉松林,踏在上頭頗為愉快,更重要我的大腿肌肉終於可以鬆了一口氣,因為這時我們是有時間壓力的!


          〔中央尖溪美瀑流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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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擊空明兮溯流光

  越過x2712與x2241這兩個山嶺之後,就會到達了中央尖溪溪畔,這是真正水路的開始。我們必須汲行過冰冷的河水,然後往接近溪流的源頭的營地前進。這一段水路,在不同的記錄上有個極為迥異的差距。有一些隊伍像是歡樂愉快的逸樂玩水;有一些隊伍看起來有如戰爭慘烈血淚斑斑。

  時間已近下午三點,因為我的抽筋使得比我們預計的時間還要晚一個半小時,而距離天黑的時間約還有三個小時,這也是一般記錄上的時間。但我們現在是處於溪流的豐水期,河谷路程並不適合摸黑,我們該怎麼辦呢?

  在研讀地圖上的稜脈後,再對照目前陽光照射的角度,我們發現大部份的河床都能是夠照到下午的陽光的。今日天氣大好,儘管已是下午三點但天空連一片雲都沒有;加上出發前我事先仔細的比對中央氣象局的氣象圖,這三天850百帕與700百帕的相對溼度都是非常低的,我判斷這一兩天都不會有突如其來的午後雷陣雨。而且,我跟小護士兩人都是有相當豐富的溯溪經驗了,快速的討論後我們決定賭一把,繼續前進。

  幸好,中央尖溪的溪水不若南湖溪般猛烈,行來尚稱寫意。偶有一些較困難的地形,也都有簡單易走的高繞點可以迴避。盛夏高山河水依然冷洌,幸好太陽光暖洋洋的,在踏過數翻寒徹皮骨的流水之後,總是在對岸有明亮、金黃色溫暖的指引著我們的方向。

  我們的速度還不錯,總算在河谷向西的山壁仍映照著下午的金橘色陽光之際,到達了預定的營地:中央尖溪山屋。這個山屋跟南湖溪山屋是同時期建造的,看起來也一樣是破損陰森森的模樣。看到山屋是這個樣子,我們兩個都很有默契的,沒有人提議要往山屋裡去,自動自然的就從背包掏出帳篷來準備搭營。中央尖溪溪畔到處遍佈著前人整理過的營地,有一些看起來相當平坦舒適,我想睡在帳篷中還是比黃鼠狼四處流竄的山屋來的安穩。

  雖然這裡是深山幽谷,但中央尖溪的河谷並不寒冷,甚至石頭大多還有些溫溫的,我想和陽光的角度有很大的關係。暖暖的石頭上的帳篷,我們僅僅看了幾眼漫天耀眼的星斗,就早早入睡了,這是為明天的硬戰,也就是此行重點的中央尖山儲備體力。


       〔遙望中央尖主東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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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向草青更青、天藍更藍之地

  中央尖山被山友們稱呼為「台灣第一尖」,事實上觀看中央尖山要從山的南、北方向看過去才會顯得尖聳,若從山的東、西方向觀看,雖然也是十分雄偉突出,但是卻不是呈現尖銳的金字塔型的山容了。在其他地方有些獨立的小山頭也是有著尖銳形狀的岩石山頂,尖銳的程度也不下於中央尖山的,但是,以高度論、以一整座龐大的山形來看,中央尖山絕對是台灣最巨大的尖山了!在楊建夫【台灣的高山】一書所述,中央尖山也許是台灣島上另一座世界少有的冰斗峰(目前台灣已被確定唯一的冰斗峰為合歡尖山),在如此種種條件下,「台灣第一尖」的名號是當之無愧,中央尖山也成為了台灣愛山人心之嚮往的重量級名山!

  中央尖山的攀登,算是不太容易的。出發前,我的好友兔子就跟我們說,爬中央尖就是要靠意志力,除了意志力還是意志力!這點要到我開始走那天梯般碎石坡,才體會到這些話的其中的奧義。攀登中央尖山,大多數山友的路線都是沿著中央尖溪的溪谷溯行而上,到達中央尖山主峰與東峰之間的鞍部後,再走上主峰東側的草坡攀至山頂,我們也是走這的路線。

  一開始我們溯著中央溪的水流而上時,還覺得真是快意逍遙,中央尖溪的溪谷景色絕美,水冷寒清巨石並立,處處是姿態盈巧的飛瀑與流泉,眼界所至盡是秀色天成。這一段溪谷的溯行水路距離並不近,但走起來還滿快樂的。但是等我們離開溪水,進入碎石坡區域時,就是一種煎熬了!

  一開始的路是比較大的岩石,在上面爬上爬下的,雄偉的主東鞍與巨大、霸氣孤傲的主峰斷崖岩壁就迫在眼前,這是目前讓我們興奮讓我們前進的動力!隨著高度漸升、太陽越來越曬,那主東鞍和主峰森白色的岩石壁,卻還是以一模一樣近在眼前、遠在天邊的表情矗立在高處,像是嘲笑我們的渺小一般。

  中央尖的碎石天梯,越往上腳下的碎石頭會越來越小,也越來越難著力,幾乎是每踏一步,就得滑退半步。無限的藍天下狂暴的紫外線狠狠的打在身上,也藉由周遭碎石大辣辣的強迫反射每一個角度,刺得我一片眼花。我只感到我的角膜遭受光線無情的搥打,難言的疼痛經由視神經的傳導,還有接不上氣的大喘與口乾舌燥讓我的大腦一片混亂。



           〔主東鞍北側草原谷地〕


  像是無意識的機器人,待我攀上主東鞍最後的陡上之前,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呆若木雞。但是當我終於站上坡頂、望見稜線的另一面時,瞬間醍醐灌頂的即刻清醒,全身忍不住的微微的發抖。主東鞍部的北面是草木不生的碎石溪溝(也就是我們來時路),而南面,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觀!這是一個略成圓形,疑似冰斗的谷地。谷地上的緩坡草色如新、成群冷杉交擁疊碧,背景是奇萊東稜的峭崖連峰,八月驕陽下映出的濃郁彩度讓我覺得有些虛幻。稜上沒有猛烈的狂風,遠方淡青的山嵐幾乎靜止,若不是小護士由遠漸進的腳步聲,我會以為時間就此停滯了。青山不老、天地同壽。

  中央尖山三面險惡,唯有東方的箭竹原是可以親近的。在鞍部休息一陣子之後,讓小護士先行前進,而我則在後面慢慢地行走,邊拍照邊欣賞此處難得的絕景。這一片箭竹緩坡在正午的陽光下顯得草青更青、晴空天藍更藍,中央尖山的白色岩石山頂站在翡翠色草原的終點,像一座紀念碑立在遠方閃閃發光。

  我在小護士後方看著她行走,想像著這是一列登山客蜿蜒前進的畫面,我一直很喜歡這一種感覺。是的,事實上我在身處在這裡是一種突兀,我的世界應該是在雲底下的,我原本並不屬於這裡。但透過這種近乎宗教儀式的苦行,我們總以為能用汗水滴落泥土的方式與青山同化為一體,但這只是想像的畫面:若古代人以壁畫與浮雕描繪人生進入天堂的夢想,那我所期待的現在就如同朝聖的行者般,向上進入神性的廟堂得到救贖的昇華後,會再度墜落回娑囉娑囉滾滾五惡濁世。

  最後我們終於登上中央尖山!這裡也許是全台灣最孤絕的山頂,從山頂往下看每一面都是斷崖,即使是東面在登頂前山徑也變成一段陡峭的石壁路線。之後我們下山後和星星老師聊到中央尖山頂風光,他說中央尖山的山頂好像摩天大樓的屋頂,形容的真好!

  也許下一次回到此處,我會循著星星老師所走過的腳步、獨自從西面的死亡稜線登門在訪吧,我可以這樣期待!




          〔中央尖東側草坡〕

9/21/2006

盛夏南湖【上】等待日出

  在寒冷的冬日最深處,如果你身處蘭陽平原而且正好有個晴朗的清早,往東南的方向看過去,往往能夠望見一到道映著晨光、白頭覆頂的山稜,這可是位於熱帶台灣,難得可以從平原仰望高山積雪的景觀。這列聳立在天邊的巨峰,正是台灣山岳界裡大名鼎鼎、稱號如雷貫耳的南湖大山!



             [南湖上圈谷]

.南湖、中央尖

  南湖大山高三千七百四十二公尺,是中央山脈北段的最高峰。一萬年前第四紀的末代冰河期,讓亞熱帶台灣島的高山上,堆積了長年不融、巨大深厚的冰雪。在玉山、雪山、南湖等山區,更是遺留下許多冰斗、圈谷、U形谷等冰河地形。根據統計,南湖山區的圈谷地形,有十二處之多,雖然在數量上比雪山、玉山少了一些,但這裡的冰河地形之美卻可以說是全島最為壯麗、宏偉的!讓許許多多的登山者、攝影家,對這裡鍾愛不已,無法忘情。

  這個山區還有另一座威聳的巨峰,與南湖大山相互頡頏,共同撐起中央山脈北段的天際線。這一座山名為中央尖山,高三千七百零五公尺。如果從合歡山的公路上往北望去,會看到一座銳利如槍尖、對稱如金字塔的大山,這就是中央尖山了。而如果從雪山往東看去,中央尖山與南湖大山,一南一北恰似兩尊巨像相互凝視,守望這個島嶼數千數萬年。

  從南湖大山到中央尖山這一段山脈,在台灣的山岳界被命名為北一段。南湖大山為台灣五岳之一;中央尖山則為台灣三尖之首。這樣響噹噹的名號、再加上山高水秀的美麗風景,使得這一段路線,成為中央山脈上最熱門的縱走路線。

  這一次的旅程,就是要從這裡開始....



           [黑森林看南湖中央尖]



【1】匆匆開始的旅程

  幾乎沒有例外的,每一次上山前,永遠都有急急忙忙、東奔西湊的情節與場景,若不是某些必要的裝備忘記塞進大背包、就是還有什麼糧單上的某樣東西還沒有採買。但是這一次,這種老症頭則是變本加厲的更加嚴重,以至於我們只能別無選擇的必須等待火車的最後一個班次:半夜一點從花蓮發車的莒光號,到達宜蘭已是凌晨三點了。

  若說要辯解的話,這還是有原因、有理由可以解釋的。這一支隊伍,事實上是前一支干卓萬橫斷隊伍的延伸。因為某種特別的原因,以及後來的天氣因素,我們在登山口之前撤退了,接著緊急改變計畫,將原先十四日開始的中央尖南湖縱走,提前三天出發。

  也是因為這樣的事發突變,我們才會這樣的行程匆匆。事實上,一直到八月十日,也就是出發的前一晚,隊伍人員還沒決定呢!原本隊員之一的小彗,因為家裡突發的事件,使得她在要來不來之間游移不定,一直到要出發到了花蓮車站了,才決定不去。嗯,這可說是我參加過最驚濤駭浪的一次出隊了!從出隊前兩週,人員與地點遲遲無法決定,一直到後來的干卓萬取消、北一段提前,其中過程實在是太曲折太離奇,但這個夏天總算是有一隊可以出發的!

  於是在昏黃的路燈下、夜半無人的大街上,我與小護士兩人扛著臃腫的大背包,搖擺顢頇的步伐;踏著緩慢、叩囉叩囉的腳步聲,慢慢往火車站前進。

  「嘿!南湖大山,我來啦!」

  滿溢興奮,儘管抬頭看去是一整片被人間燈火所染紅的天空雲層厚厚,我還是這樣樂觀、這樣相信天氣的告訴自己。



           [南湖大山思源登山口]


【2】等待日出

  到了宜蘭,已經是半夜三點多了,補貨再買個東西(幸好宜蘭車站旁有24H的超市)、然後再步行到國光客運站去,已過四點。趁著時間的縫隙匆匆打個地鋪,先睡個一下再說吧!這裡,我已經是第三次過夜了,一點也不陌生。我覺得啊,這種窮學生才有、流浪漢般的過夜模式,才正是青春啊!只有青春才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在所有可能或不可能的任何角落的燃燒而發光!這樣的匆忙而混亂的蹉跎,對我來說是不是一種時光回甘的享受呢?

  但這真的太晚了,說要是享受也許過於矯情。早上五點半不到就起床打理東西,並且非常奢侈的跑去麥當勞吃早餐喔!!哈哈!!先存點脂肪備來當作油料吧!故做悠閒的吃著麥胖,我還非常闊氣的點了兩份主餐喔,好像怕吃不到一樣。飽餐一頓後回去車站再搭車也只是時間剛好,七點整,往山中道路的公車就要發動。


  山路搖啊搖,我也緩緩的進入夢鄉,等到貼心的司機喚醒我們,思源啞口已在前方。


  思源啞口是南湖北一段的登山口,正好是島嶼東西兩大水系的分水嶺,也是中央山脈和雪山山脈相連的地方。思源這麼名字取得甚好,對於一般人而言,在車輪可達之地,那已確是最靠近源頭的地方了了。但我們要前往的地方,還必須要再更上去,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到山和雲的交界,那才是是宜蘭生命之河蘭陽溪最高的、真正的源頭。

  儘管這邊已可算是崇山峻嶺,但只要有柏油路都是都市的延伸。緩步漸進,我們用背影目送著人類城市的漸漸遠去,期待那些所有的喧囂都覆在緩慢流動的雲嵐之下。雲上和雲下絕對是不同的國度,島嶼曾經豐饒的平原,早就已經傷痕累累,高山則不同。儘管有血腥的林業傷痕,有一些人為的、少量開發的污染,但這雲上的國度本質畢竟太過壯美,我們還是能夠抓到一些些,這島嶼真正的美麗!更何況,我們的目標,是南湖,偉大的南湖大山啊!

  偉大的南湖還在雲端上,在遠遠的天邊,腳下的七一零林道,才真是砥礪心志的折磨。國光客運站重重的蚊子大軍包圍下一夜無眠,在更前一晚則是站了七八個小時的夜車到花蓮,在重疊的疲憊加成之下,這林道我真的走得快睡著了。小護士看起來比我好一些,但前一天她也是從早到晚的四處奔波,看她走完了七一零林道,一直到達登山口都還能忍受,但是在松風嶺前的之字形陡上,真累得讓人幾乎想飆髒話!

  原本今日的目標,是預計在南湖溪山屋紮營的,除了有水源、且隔日的行程較順暢外,兩千兩百公尺的海拔是相當適合作高度適應的。但我們此刻狀況都不太好,氣喘吁吁的接上松風嶺,看到小巧精緻的多加屯山屋時,我們就非常有默契迅速的放下背包,開始準備過夜了!從多加屯山屋道南湖溪山屋,大概還需要兩小時。雖然此時天色仍早,但我真的已經走到快要睡著了,況且,多加屯山屋兩千七百多公尺的高度雖然高了一些,但也是適合高度適應的。當然,我早就在登山口很心機的準備了三升的水,兩人一夜綽綽有餘。

  於是,就大搖大擺的住下來了。五點多就吃完晚餐,六點半,太陽才剛下山,冷杉的樹形還沒被傍晚藍色霧氳給掩沒,我們就準備要進入夢鄉了!



  然後在星星的注目下,推開山屋小小的鋁門。啊!這是多麼清朗的天空啊!西邊月亮彎彎的在漆黑龐大的聖稜線上微笑,山形後方的淡淡橙色的漸層應該是新竹的火光,還有一點一點零星的燈火標示著雪山山腳的位置,是思源、環山?還是志良?那蜿蜒的看不清的深黑色,它的流向是大甲抑或蘭陽?

  等到萬分豔麗的朝霞嚇一跳般的從背後彈升跳起,才能看清楚即將要上演日出大戲的舞台。主角是聖稜線,雪山為君王、北稜角是統帥,志佳陽、雪北、穆特勒布生旦淨丑環伺並列,一個個立在黑色布幕的後方。待那些粉彩色的、夢幻的顏色逐漸轉為金色調的輝煌,人間的燈火就顯得黯淡了,如同電影院階梯下微微的燈火只是為了要提示某種存在。

  夏天的高山日出,是比較溫和的,不像冬天的那樣會蹦的一下子就突然展開。先是雪山和北稜角的頭冠染上燦金的橘黃,漫畫的變身搬,有一圈光環由頭頂往下。只是,速度是緩慢的,但其中又藏著快速而細緻的變化!我恨不得張大眼睛看盡岩層節理的縐褶間光影演示的動作姿態,太陽是指揮,山脈是演員,華麗的樂章是天地無聲的交響,在雲上的國度為島嶼的一天揭幕開場。

  哦?相機啊,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聽眾,表演就快要結束了,暮然驚醒的才記得用小小的快門聲音數著節拍。